全国人大代表、中国科学院院士、南开大学校长饶子和告诉记者这样一件事:到北京参加十一届全国人大三次会议之前,饶子和在全校召开了中层干部新学期工作部署会,许多学术带头人、骨干教师、实验室主任都没有参会。“办公室同志告诉我,因为这些教师都不是副处级以上,所以未能参会。”饶子和感慨地说,“这是典型的高校内部管理行政化倾向。教授是学校办学的主体,他们却不能听到校长布置的新学期任务,这怎么行?当然,这也是我工作中的一个失误。”
大学校长亲身感受到了行政化倾向给学校办学带来的不良影响。尊重学术权威还是看重行政力量?大学如何坚持正确的办学方向,避免行政化倾向,成为人大代表热议的话题。
不能用行政手段和思维解决学术和教育问题
“大学校领导的行政级别,只是行政化倾向的浅显表现,它并不带来对大学办学的本质影响。”全国人大代表、民盟上海市委专职副主委沈志刚说,“大学行政化倾向的本质影响是:大学的管理越来越像政府,大学的管理人员越来越像官员,大学的运行模式越来越像政府机构,进而不按照教育规律、人才成长和学术发展规律办事,用行政手段和思维来解决学术和教育问题。”
曾经做过多年高校教务处长的沈志刚告诉记者,高校对教师的考核越来越像GDP,比如科研论文多少篇、科研经费多少万元、科研项目级别多高等,所有这些都是由学校的职能部门去做,这与中央政府考核地方政府、地方政府考核基层政府的模式完全相同。从学校到教师,都要努力适应这种环境及管理模式,有时就会投机取巧,甚至不惜弄虚作假。
沈志刚说:“学校或教师一些弄虚作假的做法,学生心里很清楚,这会导致他们在学习时的责任感大大下降,并对以后的工作缺乏认同感,无形中对学校学习风气的形成、对学生今后的成长都有很大的影响。”
行政化倾向是社会“官本位”心态的表现
全国人大代表、重庆大学校长助理夏之宁告诉记者,在一些高校,有的教授宁愿放弃一些学术成就,也愿意去行政部门当个副处长,或者到行政部门做兼职,这样就有调控资源的权力了。
“现在一些留校毕业生,也愿意往科长、处长的岗位上发展,不愿意搞科学研究。”饶子和直言不讳,“有的时候一个处长的位置有多位教授竞争,在大学校园里,这是令人担忧的现象。”
“大学的行政化倾向,不是大学或者教育主管部门不作为,而是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。”全国人大代表、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华中科技大学校长李培根这样说。
沈志刚分析说:“行政化倾向不是高校特有的,而是社会上广泛存在的‘官本位’心态在高校的表现,有了权力,就能掌控更多的资源。而高校是我国目前少有的保留着完整的计划经济体制特征的单位,从招生到就业、从专业设置到课程建设、从教师招聘到学校领导任命,从每一项经费的下拨到每一项成果的验收,都是政府在管。”
“目前,社会上有一个很清楚的行政体系,高校如果没有现在的管理模式,在运作过程中也会碰到很多困难,比如不知道该和谁对话,找不到主要负责人,让你很难办事,使学校发展受阻。”李培根说,“此次《规划纲要》文本中提出,逐步取消实际存在的行政级别和行政化管理模式。学校的‘去行政化’要随着政府管理体制的改革,适应国家行政管理体制改革的要求,和社会其他方面配套改革协调进行,逐步推进。”
高校管理更应强调学术为本
“学校内部也有转变行政管理模式的要求。”曾经在丹麦哥本哈根大学留过学的夏之宁说,该校最高决策机关,1/3是学生,1/3是教授,1/3是行政管理和其他人员,这些人决定学校的大政方针。“上课的事,听学生的;学术的事,听教授的。”
“在我国高校,没有几所学校能做到让学生、教师广泛参与各项事务。”夏之宁说,“此外,高校行政管理太过全面,多数大学学术委员会和教授的作用发挥得并不充分。”
全国人大代表、清华大学副校长谢维和说:“在大学里,学术的事情应该充分尊重教授的意见,应该充分尊重学术委员会的权力。”
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原校长克拉克·克尔博士曾经说,大学的学术管理是一个建立在同意而不是在命令的基础上的制度。谢维和说:“这句话点明了大学办学和管理的重要特征,它对于提醒我们避免大学的行政化非常有意义。”
“我们所说的‘去行政化’,不是说不要正常的行政管理,而是要抛弃官僚习气。”饶子和坦言,“当初国家给大学定行政级别,是希望全社会都能认识到大学的重要性和地位。”
回想起创建南开大学的一代教育家张伯苓时,饶子和说:“张先生什么行政级别都没有,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在中国教育史上的崇高地位。我一直认为,校长应该成为职业化的校长,向成为教育家的目标努力。”
“当然,从学校内部讲,要强化学生和教授的话语权。这两个群体的话语权强了,行政化倾向就会弱化,这也是符合和适应教育培养人的使命和责任的。”饶子和意味深长地说。
(来源: 中国教育报)